●齊東野語卷三
紹熙內禪
誅韓本末
○紹熙內禪
紹熙二年辛亥,十一月壬申,光宗初祀圜丘。先是,貴妃黃氏有寵,慈懿李后妬之 【 慈懿李后妬之 「懿」原作「憲」,學津本作「孝」,均誤。據宋史卷三七寧宗紀及卷二四三后妃傳中李后本傳改。又本書目錄及第一一卷中慈懿李后條,兩「懿」字皆誤「孝」,亦據宋史改正,不另出校記。】 。至是,上宿齋宮,乘間殺之,以暴卒聞,上不勝駭憤。及行禮,值大風雨,黃壇燈燭盡滅,不成禮而罷。上以為獲罪於天,且憚壽皇譴怒,憂懼不寧,遂得心疾,歸臥青城殿。壽皇知其事,輕輿徑至幄殿,欲慰勉之。直上寐,戒左右使勿言。既寤,小黃門奏壽皇在此,上矍然驚起,下榻叩頭請罪。壽皇再三開諭,終不懌。自是喜怒不常,不復視朝矣。至三年二月,疾稍平,詣重華宮起居。
四年九月重陽節,以疾不過宮。宰執、侍從,兩省百僚及諸生,皆有疏乞過宮。甲申,上將朝重華,百官班立以俟。上已出,至御屏,李后挽上回曰:「天色冷,官家且進一杯酒。」百僚、侍衞皆失色。時陳傅良為中書舍人,遂趨上引裾,請毋再入,隨上至御屏後。李后叱之曰:「這裏甚去處?你秀才們要斫了驢頭。」傅良遂大慟於殿下。李后遣人問曰:「此是何理 【 此是何理 「理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禮」。】 ?」傅良對曰:「子諫父不聽,則號泣隨之。」后益怒,遂傳旨:「已降過宮指揮,更不施行。」於是臣僚士庶紛紛之議競起矣。
十月,會慶節,工部尚書趙彥逾等上疏重華,乞會慶聖節,先期諭旨,勿免過宮 【 勿免過宮 「免」原作「先」,據說郛本、稗海本及宋史卷三六光宗紀改。】 。壽皇御筆:「朕自秋凉以來,思與皇帝相見。所有卿等奏劄,已令進御前矣。」庚申,詔過宮,又不果出。至戊寅,上始朝重華,都人皆大喜。先是,丞相留正,以論姜特立,待罪范村,凡一百四十日,至此方召還。
五年正月,壽皇始不豫。上以疾,不能問安嘗藥。臣僚劾內侍陳源、楊舜卿、林億年,以離間兩宮,請罷逐。及壽皇疾甚,留正請上侍疾,挽裾隨至福寧殿,泣而出。既而宰執以所請不從,乞出。光宗傳旨,令宰執盡出,於是俱至浙江亭待罪。知閤韓侂冑奏請自往宣押入城,於是宰執入,各還第。 【 國史趙汝愚傳云:「孝宗令嗣秀王傳意,令宰執復入,非實。」】 復請過宮,許之。至期,過午,有旨放仗。當是時,諸公引裾慟哭,朝士日相聚於道宮佛寺集議,百司皂隸,造謗譌傳,學舍草茅,爭相伏闕。劉過改之一書,至有「生靈塗炭,社稷丘墟」之語。且有詩云:「從教血染長安巿,一枕清風臥釣磯。」擾擾紛紛,無所不至。大抵當時執政無承平諸公識度,不能以上疾狀昭示天下,鎮靜浮言。而縉紳學士,率多賣直釣名之人,遂使上蒙疑負謗,日甚一日。
至六月九日戊戌,壽皇崩於重華殿。本宮提舉關禮等,詣宰執第,告上大漸。丞相留正、樞密趙汝愚、參政陳騤、同知余端禮,力請過宮,俟至晚,又不果出。先是,孝宗未服藥,黃裳等嘗請過宮,以笏攔光宗云:「壽皇已服藥矣 【 壽皇已服藥矣 「已」稗海本作「不」。】 ,便請陛下升輦。」已而無它。至是,亦以為妄,不復信。十三日,壽皇大殮,車駕不至,無與成服,人情憂懼。留正等遂奏請憲聖代行祭奠之禮,以安人心。往反數四,始得太皇聖旨:「皇帝以疾,聽就內中成服,太皇太后代行祭奠之禮,宰相百官就重華宮成服。」正等遂成服遵行之。然中外人情洶洶,以禍在旦夕。近習巨室,競輦金帛藏匿村落。而朝士中如項安世等,遁去者數日 【 遁去者數日 「日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人」。】 。如李詳等 【 如李詳等 「詳」歷代小史本(以下簡稱小史本)作「祥」。按宋史無李詳有李祥,李祥在宋史卷四○○有傳,其名見卷三七寧宗紀、三九二趙汝愚傳及卷四七四韓侂冑傳。時間雖與此合,但不載此事。】 ,搬家歸鄉者甚衆。侍從至欲相率出城。於是留正等連疏乞立太子,以重國本。二十四日晚,御批云「甚好」。次日,宰執擬立太子指揮進入。御筆批:「依付學士院降詔。」是晚,又御批云:「歷事歲久,念欲退閑。」留正見之懼。以為初正請立太子 【 以為初正請立太子 「正」說郛本作「旨」,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止」。】 ,今乃有退閑之語,何邪?會次日朝臨,仆於殿庭傷足,正疑為不祥。先是,正嘗從善軌革者問命,有兔伏草、鷄自焚之象。及此,謂所知曰:「上卯生,吾酉生,前語驗矣。」遂力請罷免,出城俟命。
工部尚書趙彥逾,時為山陵按行使。臨欲渡江,因別汝愚曰:「近事危急如此,知院乃同姓之卿,豈容坐視?當思捄之之策可也。」汝愚默然久之,曰:「今有何策?事急時,持刀去朝天門,叫幾聲,自割殺耳。」彥逾曰:「與其如此死,不若如是死。」且云:「聞上有御筆八字,果否?」汝愚曰:「留丞相丁寧莫說。今事急矣!與尚書說亦不妨。」彥逾曰:「既有此御筆,何不便立嘉王?」汝愚驚曰:「向嘗有立儲之請,尚恐上怒。此事誰敢擅當 【 此事誰敢擅當 「擅」說郛本、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擔」。】 ?且看慈福、壽成兩宮之意如何?」彥逾曰:「留丞相以足跌求去,天付此一段事業與知院,豈可持疑?禫祭在近,便可舉行。」汝愚曰:「此是大事,恐未易倉卒,亦須擇一好日。」遂取官曆檢視,適是日甲子吉。彥逾曰:「帝王即位,即是好日。兼官曆又吉,何疑?事不容緩,宜亟行之,亦順事也。」因勸與殿帥郭杲同議。汝愚遂遣范仲壬及詹體仁諭意,杲皆不答,汝愚大恐。彥逾曰:「某嘗有德於杲。」遂馳告之曰:「近日外議澒洞 【 近日外議澒洞 「澒洞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洶洶」。下原注云:「一作『澒洞』。」】 ,太尉知否?」杲曰:「然則奈何?」彥逾遂以內禪事語之,曰:「某與趙樞密,第能謀之耳。太尉為國虎臣,此事全在太尉。」杲猶未語,彥逾曰:「太尉所慮者,百口之家耳。今某盡誠以告,太尉不答,豈太尉別有謀乎?」杲矍然而起曰:「敢不效使令。」遂與區處發軍坐甲等事。還報汝愚,議遂定。乃謀可白事於慈福宮者。始擬吴琚,琚、憲聖姪也。琚辭。或云:「已白憲聖,不許。」繼用吴環,環亦辭。於是令徐誼、葉適因閤門蔡必勝諭意於知閤門事韓侂冑。侂冑母,憲聖女弟也,其妻又憲聖女姪,最為親近。侂冑慨然曰:「某世受國恩,託在肺腑,願得效力。」於是往見慈福宮提舉張宗尹曰:「事勢如此,我輩死無日矣。」宗尹曰:「今當如何?」遂告以內禪事,且云:「須得太皇主張方可。」宗尹遂許為奏知。次日未報,侂冑懼,遂親往慈福宮。適值憲聖感風不出,侂冑亦窘 【 侂冑亦窘 「亦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益」。】 ,立殿廡垂涕。重華宮提舉關禮適至,邀問之,侂冑不言 【 侂冑不言 「不」下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有「敢」字。】 ,因指天為誓,侂冑遂具述其事。禮曰:「即當奏知,少俟可也。」禮入見,垂涕。憲聖問曰:「汝有何苦?」曰:「小臣無事,天下可憂耳。」憲聖蹙額不言。禮曰:「聖人讀萬卷書,曾見有如此時節,可保無虞否?」憲聖曰:「此豈汝所知。」禮曰:「此事,人人知之。丞相已去,所賴二三執政,旦夕亦且去矣,中外將誰賴乎?」言與淚俱。憲聖驚曰:「事將奈何?」禮曰:「今宰執令韓侂冑在外,欲奏內禪事。望聖人三思,早定大計。」憲聖不語,久之,曰:「我前日略曾見吴琚說來,若事順,須是做教好。」且許來早於梓宮前垂簾,引執政面對。禮遂傳旨侂冑,侂冑乃復命於汝愚。始往報陳騤、余端禮及郭杲,並步帥閻仲。關禮使其姻黨閤門舍人傅昌朝,密製黃袍。
先是,嘉王數日謁告。執政諭宮僚彭龜年等曰:「禫祭重事,王不可不入。」七月四日甲子,禫祭。羣臣入,王亦入。執政率百僚詣大行前,奏請太皇。頃之,垂簾。有旨令韓侂冑同執政奏事。汝愚等再拜,詣簾前奏曰:「皇帝以疾,至今未能執喪。臣等累入劄,乞立皇子嘉王為皇太子,以繫人心。皇帝批出『甚好』,繼又批『歷事歲久,念欲退閑』。取太皇太后旨處分。」憲聖曰:「皇帝既有御筆,相公自當奉行。」汝愚等奏曰:「此事甚大,須降一指揮方可。」憲聖曰:「好!好!」汝愚遂袖出所擬指揮以進,曰:「皇帝以疾,未能執喪。曾有御筆,自欲退閑。皇子嘉王,可即皇帝位。尊皇帝為太上皇帝,皇后為太上皇后。」憲聖覽訖曰:「甚好。」汝愚等再拜奏曰:「凡事全望太皇太后主張。」憲聖首肯,遂乞令都知楊舜卿提舉壽康宮,以任其責。遂召之簾前面付之。
汝愚即几筵殿前宣布聖旨及詔書訖,關禮、張宗尹扶掖太子入簾。太皇面諭再三,太子固辭,曰:「恐負不孝之罪。」俯伏涕泣。太皇命侂冑入簾,授以黃袍,令扶嗣君往即皇帝位。關禮、張宗尹共掖嗣君至素幄,傳太皇聖旨,令汝愚等勸進。汝愚等奏曰:「天子當以安社稷定國家為孝。今中外人人憂亂 【 今中外人人憂亂 「憂」原作「擾」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及宋史卷三九二趙汝愚傳改。】 ,萬一變生,置太上於何地,尚得為孝乎?」衆扶上披黃袍,上猶却立,衆扶上就座,汝愚等率百官再拜,皇帝立受。汝愚等遂傳宣殿帥郭杲、閻仲,同韓侂冑一班起居,內侍扶導上詣太皇簾前行謝禮,次詣梓宮前行禫祭禮。畢,御史臺閤門集百官,禁衞立班起居。翌日,侂冑侍上詣光宗問起居,光宗問是誰?侂冑對曰:「嗣皇帝。」光宗瞪視曰:「吾兒邪?」
先是,汝愚諭殿帥郭杲 【 汝愚諭殿帥郭杲 「帥」下原無「郭杲」二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以軍五百至祥禧殿前 【 以軍五百至祥禧殿前 「五」說郛本、稗海本、宋人百家小說本(以下簡稱小說本)作「三」。「前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門」。】 祈請御寶。杲入,索於職掌內侍羊駰、劉慶祖。二人私議曰:「今外議洶洶如此,萬一璽入其手,或以它授,豈不利害。」於是封識空函授杲。二璫取璽,從間道詣德壽宮,納之憲聖。及汝愚開函奉璽之際,憲聖方自內付璽與之。 【 四朝聞見錄云:「寧宗次日謁光宗,慈懿方自臥內取璽與之。」按御璽重寶,安得即位後方取?兼璽玉各有職掌,安得置之臥內,恐非實。】
先是,襄陽歸正人陳應祥等,誘聚亡命 【 誘聚亡命 「誘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嘯」,注云:「一本作『誘』。」】 ,謀以七月望日為壽皇發喪為亂。前一夕登極赦至,其徒告之而敗。
汝愚遂奏乞召還留正,以輔初政,而御史張叔椿則劾以棄國之罪,遂遷叔椿為吏部侍郎。正乃復入拜左相,汝愚為右相。汝愚曰:「同姓之卿,不幸處君臣之變,敢言功乎?」辭不拜。乃以特進為樞密使。及孝宗將攢,汝愚建議欲卜山陵,與正異議,遂出正判建康府,汝愚遂拜右相。先是,汝愚許侂冑以事成日授節鉞,彥逾執政。既而推定策恩,汝愚乃謂彥逾曰:「我輩宗臣,不當言功。」僅除郭杲節度使,彥逾為端明殿學士,出為四川制置、知成都府,侂冑遷觀察使、樞密都承旨。 【 元係防禦使、知閤門事,至是,僅遷一級。】 於是二人憤曰:「此事皆吾二人之力,汝愚不過蒙成耳。今既自據相位,以專其功,乃置吾輩度外邪!」於是始有逐汝愚之謀矣。汝愚覺之,以朱熹有重名,遂自長沙召入為待制,侍經筵,及收召李祥、楊簡、呂祖儉等道學諸君子以自壯。然宮中及一時之議,皆歸功於侂冑,自是出入宮掖,居中用事。且嗾伶人刻木為熹等像,峩冠大袖,講說性理,為戲於禁中。
熹與龜年等,屢白汝愚曰:「侂冑怨望殊甚。宜以厚賞酬其勞,處以大藩,出之於外。勿使預政,以防後患。」汝愚不納,曰:「彼嘗自言不愛官職 【 彼嘗自言不愛官職 「愛」稗海本、說郛本、小說本作「受」。】 ,何患之有?」既而熹進對,面陳侂冑之姦。繼而正言黃度欲論之而謀泄,以內批斥去。熹又因進講極論之,聲色頗厲。上怒,遂批出,除熹宮觀。汝愚請見,乃以內批袖還上,繼而求去,皆不許。於是彭龜年奏:「陛下逐朱熹太暴。」且言:「侂冑竊弄威權,為中外所附,必貽大患。」寧宗欲兩罷之,汝愚欲兩留之。既而龜年與郡,侂冑勢由是益張。會彥逾帥蜀,陛辭日,盡疏當時道學諸賢姓名,指為汝愚之黨,而寧宗亦疑之矣。
知閤劉■〈弓弓攵〉謂侂冑曰:「趙丞相欲專此大功,日引虛名之士以植黨,君豈但不得節鉞,將恐不免嶺海之禍。」侂冑恐甚。會汝愚欲除劉光祖為侍御史,侂冑知欲擊己。而上方令近臣舉御史,於是以御筆除大理簿劉德秀為御史 【 於是以御筆除大理簿劉德秀為御史 「是」上原無「於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楊大法為殿院。又罷吴獵,以劉三傑代之,於是言路皆韓黨矣。
先是,汝愚嘗云:「夢孝宗授以湯鼎,背負白龍陞天。」又沈有開嘗在汝愚坐曰:「外間傳嘉王出判福州,許國公判明州,三軍士庶,已推戴相公矣 【 已推戴相公矣 「已」原作「以」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改。】 。」又徐誼語人曰:「但得趙家一塊肉足矣。」蓋指魏王之子,徐國公柄也。樓鑰行辭免批答,有「親為伯父,固非同姓之卿」之語。太學上書 【 太學上書 「學」下,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有「生」字。】 ,乞尊汝愚為伯父。周成子言「郎君不令」。田澹謂「寧宗非光宗子」。其說非一端。於是右正言李沐首疏其事,劾汝愚以「同姓居相位,非祖宗典故,方太上聖體不康之時,欲行周公故事。倚虛聲,植私黨,以定策自居,專功自恣」等事。遂罷汝愚相位,出知福州。既而臺臣合奏,罷郡與祠。於是祭酒李祥、博士楊簡,府丞呂祖儉等有疏,太學生周端朝等六人共一書,訴汝愚有大功,不當去位,皆被黜謫。未幾,何澹、胡紘疏:「汝愚唱引偽徒,謀為不軌。乘龍授鼎,假夢為符。」且言「與徐誼輩造謀,欲衞送太上過越,為紹熙皇帝」等事。遂責汝愚永州安置。至衡州而卒。朱熹為之註離騷以寄意焉。敖陶孫題詩於闕門,有「一死固知公所欠,孤忠賴有史長存」之句。
其後葉翥、汪義端交論偽學,而劉三傑以偽黨為逆黨,凡得罪者五十九人。省部籍記姓名,降詔禁偽學。而直省吏蔡璉,告汝愚定策時異謀,賓客所言凡七十紙。欲逮彭龜年、曾三聘、徐誼、沈有開下大理獄,賴范仲藝等力解之乃已。既而侂冑遷太傅,封平原郡王。自此,十年專政,肇開兵端,身殞國危。在侂冑固不足責,而當時諸君子馭之亦失其道,有以致之也。
○誅韓本末
嘉泰元年五月,監太平惠民局夏允中,請用文彥博故事,以侂冑為平章軍國重事。侂冑恐,乞致仕,免允中官。
二年十二月,拜侂冑為太師,立貴妃楊氏為皇后。初,恭淑后既崩,椒房虛位,楊貴妃、曹美人皆有寵。侂冑畏楊權數,以曹柔順,勸上立之,上意向楊,侂冑不能奪也。太學生王夢龍,為后兄次山客,監雜賣場趙汝讜與王夢龍為外兄弟,知其事。於是以侂冑之謀告次山,次山以白后,后由是怨之,始有謀侂冑之意矣。
三年,金國盜起,洊饑,懼我乘隙用兵,於是沿邊聚糧增戍,且禁襄陽府榷場。邊釁之開,蓋自此始。而侂冑久用事,亦欲立奇功以固位。會鄧友龍等廉得北方事以告,而蘇師旦等又從而從臾之。
開禧元年四月,以李義為鎮江都統,皇甫斌為江陵都統兼知襄陽。金人以侵掠、增戍、渝盟見責,遂詔內外諸軍密為行計。七月,侂冑為平章軍國事,立班丞相上。蘇師旦為安遠軍節度使,領閤門事。師旦本平江書佐,侂冑頃為鈐轄日,嘗以為筆吏,後依韓門。會上登極,竄名藩邸,用隨龍恩得官,驟至貴顯。八月,以殿帥郭倪為鎮江都統、兼知揚州。
二年,以薛叔似為湖北京西宣撫使,程松為四川宣撫使,吴曦為副使,鄧友龍為兩淮宣撫使。十二月,金虜使趙之傑、完顏良弼來賀正旦,倨慢無禮。於是以北伐告於宗廟,下詔出師。已而,陳孝慶復泗州 【 陳孝慶復泗州 本句下夏校注云:「按宋史韓侂冑傳作陳孝廣。」考宋史韓侂冑傳作陳孝廣實誤,中華書局點校本宋史已據宋史卷三八寧宗紀、卷四五五華岳傳及兩朝綱目卷九改正(見點校本宋史卷四七四校勘記)。又本末卷八三北伐更盟篇亦作陳孝慶。】 ,又復虹縣。許進復新息縣。孫成復保信縣 【 孫成復保信縣 「保」宋史卷四七四韓侂冑傳作「褒」。】 。田琳復壽春府。未幾,王大節攻蔡州,不克軍潰。皇甫斌敗於唐州。秦世輔軍亂於城固縣。郭倬、李汝翼攻宿州,敗績,執統制田俊邁以往。李奭攻壽州,敗。於是誅竄諸將敗事者,更易諸閫。以邱崈為兩淮宣撫使。分諸將三衙江上之兵,合十六萬餘人,分守江淮要害。既而吴曦遣其客姚淮源獻關外四州之地於金人,遂封為蜀王。至此,侂冑始覺為師旦等所誤,遂罷師旦,除名,送韶州安置,仍籍其家財,賜三宣撫司為犒軍費。斬郭倬於鎮江,罷程松四川宣撫使。九月,金人陷和尚原。十月,渡淮,圍楚州。十一月,以殿帥郭杲駐真州,以援兩淮。邱崈以簽書開督府。既而圍襄陽,犯廬、和、真、西和州、德安府,陷隨、濠、階、成州、信陽、安豐軍、大散關。郭倪棄揚州走。
三年正月,邱崈罷,以樞密張岩督師。二月,金人始退師。四川宣撫司、隨軍轉運使安丙及李好義、楊巨源等討吴曦,斬之,四川平。以楊巨源為四川宣撫使,安丙副之。既而次第復階、鳳、西和州,大散關。四月,遣蕭山縣丞方信孺奉使,通謝金國。六月,安丙殺楊巨源。八月,信孺回白事,言金人欲割兩淮,增歲幣、犒軍金帛,索回陷沒及歸正人,又有不敢言者。侂冑再三問之,乃曰:「欲太師首級。」侂冑大怒,坐信孺以私覿物,擅作大臣饋虜人,降三官,臨江軍居住。乃以趙淳為江淮制置使,而用兵之謀復起。再遣監登聞鼓院王柟出使焉。
於是楊次山與皇后謀,俾王子榮王曮入奏 【 俾王子榮王曮入奏 「王子」宋史卷四七四韓侂冑傳、本末卷八十三北伐更盟篇作「皇子」。又「曮」本末卷八十三作「儼」。】 ,言「侂冑再啟兵端,謀危社稷」,上不答。皇后從旁力請再三,欲從罷黜,上亦不答。后懼事泄,於是令次山於朝行中擇能任事者。時史彌遠為禮部侍郎、資善堂翊善,遂欣然承命。錢參政象祖,嘗以諫用兵貶信州,乃先以禮召之 【 乃先以禮召之 「以」下原無「禮」字,據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。禮部尚書衞涇,著作郎王居安,前右司郎官張鎡,皆預其謀。議既定,始以告參政李壁 【 始以告參政李壁 「壁」原誤「璧」,據宋史卷二九八李壁傳改正,下同,不另出校記。】 。
前一日,彌遠夜易服,持文書往來二參第。時外間籍籍有言其事者。一日,侂冑在都堂,忽謂李參曰:「聞有人欲變局面,相公知否?」李疑事泄,面發赤,徐答曰:「恐無此事。」而王居安在館中,與同舍大言曰:「數日之後,耳目當一新矣。」其不密如此。彌遠聞之大懼,然未有殺之之意,遂謀之張鎡。鎡曰:「勢不兩立,不如殺之。」彌遠撫几曰:「君真將種也,吾計決矣。」
時開禧三年十一月二日,侂冑愛姬三夫人號「滿頭花」者生辰。張鎡素與之通家,至是,移庖侂冑府,酣飲至五鼓。其夕,周筠聞其事,遂以覆帖告變。時侂冑已被酒,視之曰:「這漢又來胡說。」於燭上焚之。初三日,將早朝,筠復白其事,侂冑叱之曰:「誰敢?誰敢?」遂升車而去。甫至六部橋,忽有聲諾於道旁者,問為何人,曰:「夏震。」時震以中軍統制權殿司公事,選兵三百俟於此。復問:「何故?」曰:「有旨,太師罷平章事,日下出國門。」曰:「有旨,吾何為不知?必偽也。」語未竟,夏挺、鄭發、王斌等,以健卒百餘人,擁其轎以出,至玉津園夾牆內,撾殺之。
是夕之事,彌遠稱有密旨。錢參政欲奏審,史不許曰:「事留,恐泄。」遂行之。是夕,史彷徨立候門首,至曉猶寂然,至欲易衣逃去。而宰執皆在漏舍以俟。既而侂冑前驅至,傳呼太師來。錢、李二公疑事泄,皆戰栗無人色。俄而寂不聞聲,久之,夏震乃至,白二公曰:「已了事矣。」錢參政乃探懷中堂帖授陳自強曰:「有旨,太師及丞相皆罷。」陳曰:「何罪?」錢不答,於是揖二公,遂登車去。是夕,使侂冑不出,則事必泄矣。
二參繼赴延和殿奏事,遂以竄殛侂冑聞,上愕然不信。及臺諫交章論列,三日後,猶未悟其死。蓋此夕之謀,悉出於中宮及次山等,宮省事祕,不能詳也。遂下詔暴侂冑首開兵端等罪,官籍其家。而夫人張氏、王氏聞變,盡取寶貨碎之。其後二人皆坐徒斷。
夏震為福州觀察使、主管殿前司公事。斬蘇師旦於韶州。程松賓州,陳自強雷州,郭倪、郭僎皆除名安置,並籍其家。李壁、張巖皆降官居住。毛自知奪倫魁恩,以首論用兵故也。乃拜錢象祖為右相,衞涇、雷孝友並參政,史彌遠知樞密事,林大中簽書院事,楊次山開府儀同三司,賜玉帶。遂以竄殛事,牒報對境三省;以咨目遍遺二宣撫、二制置、十都統,告以上意。諫議大夫葉時,請梟首於兩淮,以謝天下,上不許。
時王柟以出使在金虜帳。一日,金人呼柟問韓太師何如人?柟因盛稱其忠賢威略。虜徐以邊報示之曰:「如汝之言,南朝何故誅之?」柟窘懼不能對。於是無厭之求,難塞之請,皆不敢與較,一切許之,以為脫身之計。及歸,乃以金人欲求侂冑函首為辭,而葉時復有梟首之請,於是詔侍從兩省臺諫集議。先是諸公間亦有此請,上重於施行。至是,林樞密大中、樓吏書鑰、倪兵書思,皆以為和議重事,待此而決,姦凶已斃之首,又何足惜?與其亡國,寧若辱國,而倪公主之尤力;且謂在朝有受其恩,欲為之地者。蓋朝堂集議之時,獨章文莊良能於衆中以事關國體,抗詞力爭。所謂欲為之地者,指章也。 【 葉清逸聞見錄云:「良能首建議函首,王介以為不可。」此非事實。】 於是遣臨安府副將尹明,斲侂冑棺,取其首,送江淮制置大使司;且以咨目諭諸路宣撫制置等以函首事。遂命許奕為通謝使。王柟竟函首以往,且增歲幣之數。
當時識者,殊不謂然。且當時金虜實已衰弱,初非阿骨打、吴乞買之比。丙寅之冬,淮、襄皆受兵,凡守城者,皆不能下。次年,遂不復能出師,其弱可知矣。儻能稍自堅忍,不患不和,且禮秩歲幣,皆可以殺。而當路者畏懦,惟恐稍失其意,乃聽其恐喝,一切從之。且吾自誅權姦耳,而函首以遺之,則是虜之縣鄙也,何國之為?惜哉!且柟,侂冑所遣,今欲議和,當別遣使,亦不當復遣柟也。至有題詩於侍從宅曰:「平生只說樓攻媿,此媿終身不可攻。」 【 平生只說樓攻媿此媿終身不可攻 兩「媿」字原均作「魏」,據稗海本、學津本、宋史卷三九五樓鑰傳改。鑰自號攻媿主人,有集一百二十卷。】 又詩曰:「自古和戎有大權,未聞函首可安邊。生靈肝腦空塗地,祖父寃讎共戴天。晁錯已誅終叛漢,於期未遣尚存燕。廟堂自謂萬全策,却恐防胡未必然。」又云:「歲幣頓增三百萬,和戎又送一於期。無人說與王柟道,莫遣當年寇準知。」此亦可見一時公論也。明年,閤門舍人周登出使過趙州,觀所謂石橋者,已具述其事。紀功勒銘,大書深刻橋柱矣。金主嘗令引南使觀忠繆侯墓,且釋云:「忠於為國,繆於為身。」詢之,乃韓也。和議既成,乃盡復秦檜官爵,以其嘗主和故耳。
余按紹興秦檜主和,王倫出使,胡忠簡抗疏,請斬檜以謝天下,時皆偉之。開禧侂冑主戰,倫之子柟復出使,竟函韓首以請和。是和者當斬,而戰者亦不免於死,一是一非,果何如哉?余嘗以意推之,蓋高宗間關兵間,察知東南地勢、財力與一時人物,未可與爭中原,意欲休養生聚,而後為萬全之舉。在德壽日,壽皇嘗陳恢復之計,光堯曰:「大哥,且待老者百年後却議之。」蓋可見也。秦檜揣知上意厭兵,力主和議,一時功名之士皆歸罪以為主和之失。及孝宗銳意恢復,張魏公主戰,異時功名之士靡然從之,獨史文惠以為不然。其後符離潰師,雖府庫殫竭,士卒物故,而壽皇雄心遠慮,無日不在中原。侂冑習聞其說,且值金虜寖微,於是患失之心生,立功之念起矣。殊不知時移事久,人情習故,一旦騷動,怨嗟並起。而茂陵乃守成之君,無意茲事,任情妄動,自取誅僇,宜也。身隕之後,衆惡歸焉;然其間是非,亦未盡然。若雜記所載,趙師■〈睪上廾下〉犬吠,乃鄭斗所造以報撻武學生之憤。至如許及之屈膝,費士寅狗竇,亦皆不得志抱私讎者撰造醜詆,所謂僭逆之類,悉無其實。李心傳蜀人,去天萬里,輕信紀載,疎舛固宜。而一朝信史,乃不擇是否而盡取之,何哉?當泰、禧間,大父為棘卿,外大父為兵侍,直禁林,皆得之耳目所接,俱有家乘、日錄可信。用直書之,以告後之秉史筆者。
●齊東野語卷四
避諱
方巨山爭體統
曝日
經驗方
用事切當
楊府水渠
潘庭堅王實之
○避諱
古今避諱之事,雜見諸書,今漫集數條於此,以備考覽。
蓋殷以前,尚質不諱名,至周始諱,然猶不盡諱。如穆王名滿,定王時有王孫滿之類。至秦始皇諱政,乃呼正月為征月,史記年表作端月。盧生曰:「不敢端言其過。」秦頒端正法度曰「端直」。皆避政字。
漢高祖諱邦,舊史以邦為國。惠帝諱盈,史記以萬盈數作滿數。文帝諱恒,以恒山為常山 【 以恒山為常山 「常」下原無「山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。景帝諱啟,史記微子啟作微子開,漢書啟母石作開母石。武帝諱徹,以徹侯為通侯,蒯徹為蒯通。宣帝諱詢,以荀卿為孫卿。元帝諱奭,以奭氏為盛氏。光武諱秀,以秀才為茂才。明帝諱莊,以老、莊為老、嚴,莊助為嚴助,卞莊為卞嚴。殤帝諱隆,以隆慮為林慮。安帝父諱慶,以慶氏為賀氏。
魏武帝諱操,以杜操為杜度。蜀後主諱宗,以孟宗為孟仁。晉景帝諱師 【 晉景帝諱師 「景」下原無「帝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以師保為保傅,京師為京都。文帝諱昭,以昭穆為韶穆,昭君為明君,三國志韋昭為韋耀。愍帝諱業,以建業為建康。康帝諱岳,以鄧岳為鄧岱,山岳為山岱。齊太祖諱道成,師道淵但言師淵。梁武帝小名阿練,子孫皆呼練為白絹 【 子孫皆呼練為白絹 「絹」上稗海本無「白」字。】 。隋文帝父諱忠 【 隋文帝父諱忠 本句原作「隋帝諱忠」,學津本作「隋文帝父諱忠」,較明確,據改。】 ,凡郎中皆去中字,侍中為侍內,中書為內史,殿中侍御為殿內侍御,置侍郎不置郎中,置御史大夫不置中丞,以侍書御史代之,中廬為次廬。至唐又避太子諱,亦以中郎為旅賁郎將,中書舍人為內舍人 【 中書舍人為內舍人 按舊唐書卷四三職官二,疑「內舍人」作內書舍人為是。】 。煬帝諱廣,以廣樂為長樂,廣陵為江都。
唐世祖諱丙 【 唐世祖諱丙 「祖」原作「宗」,據稗海本、學津本及舊唐書卷一高祖紀改。】 ,故以景字代之,如景科、景令,景子之類,是也。唐祖諱虎,凡言虎,率改為猛獸,或為武,如武賁、武林之類。李延壽作南北史,易石虎為石季龍,韓擒虎為韓擒。高祖諱淵,趙文淵為趙文深,淵字盡改為泉。劉淵為元海,戴淵為戴若思。太宗諱世民,唐史,凡言世,皆曰「代」,民,皆曰「人」,如烝人,治人,生人,富人侯之類。民部曰「戶部」。高宗諱治,凡言治皆曰「理」,如「至理之主,不代出者」,章懷避當時諱也。陸贄曰:「與理同道罔不興」,「脅從罔理」。韓文策問 【 韓文策問 「文」原作「元」,稗海本作「文」。按策問二句見韓昌黎先生文集卷十四進士策問十三首,當以作「文」為是,據稗海本改。】 :「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理」,又「無為而理者,其舜也歟」。睿宗諱旦,張仁亶改仁愿。玄宗諱隆基,太一君基、臣基,並改為其字。隆州為閬中,隆康為普康 【 隆康為普康 「普」原作「晉」,稗海本作「普」。按舊唐書卷四十一地理志四:「普康……尋改為隆康,先天元年改為普康也。」當以作「普」為是,據稗海本及舊唐書改。】 ,隆龕為崇龕,隆山郡為仁壽郡。代宗諱豫,以豫章為鍾陵,蘇預改名源明 【 蘇預改名源明 「源」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淵」。】 ,以薯蕷為薯及山藥。德宗諱适,改括州為處州。憲宗諱純 【 憲宗諱純 「純」原作「淳」,稗海本作「諄」,皆非。按新、舊唐書憲宗紀,憲宗名「純」,據改。】 ,淳州改為欒州,韋純改名貫之,之純改名處厚,王純改名紹,陸淳改名質 【 陸淳改名質 「淳」原作「純」,據舊唐書卷一八九下儒學傳中陸質傳改。】 ,柳淳改名灌 【 柳淳改名灌 「淳」稗海本作「純」。】 ,嚴純改名休復,李行純改名行諶,崔純亮改名行範,程純改名弘,馮純敏改名約 【 馮純敏改名約 「純」下稗海本無「敏」字。】 。穆宗諱恒,以恒山為常山 【 穆宗諱恒以恒山為常山 此下稗海本有注文:「按恒改常,已見漢文帝諱下,故一本無此十字。」】 。敬宗諱弘 【 敬宗諱弘 本句下有夏校注云:「原本作帝(按指「宗」字),從毛本、張本改。」按新、舊唐書敬宗紀,敬宗名湛,不名弘。又按唐高宗太子弘為武后所酖,追尊為孝敬皇帝(見舊唐書卷八六、新唐書卷八一本傳)新唐書卷一一三徐有功傳云:「徐有功名弘敏,避孝敬皇帝諱,以字行……」,據此,則夏校注中所說原本作「帝」字,似不誤。】 ,徐弘敏改名有功。鄭涵避文宗舊諱,改名澣。武宗諱炎,賈炎改名嵩。宣宗諱忱,韋諶改名損,穆諶改名仁裕 【 穆諶改名仁裕 「裕」上稗海本無「仁」字。】 。
梁太祖父烈祖名誠,遂改城曰「牆」。晉高祖諱敬塘,析敬字為文氏、苟氏,至漢乃復舊。至本朝避翼祖諱,復析為文、為苟。
本朝高宗諱構,避嫌名者,仍其字更其音者,勾濤是也;加金字,鉤光祖是也;加絲字,絢紡是也;加草頭者,苟諶是也;改為句字者,句思是也;增勾龍者,如淵是也;勾龍去上一字者,大淵是也。已上,皆臣下避君諱也。
吴太子諱和,以和興為嘉興 【 以和興為嘉興 「和興」稗海本作「嘉禾」。】 。唐高宗太子弘,為武后所酖,追尊為孝敬帝,廟曰義宗,弘文館改為昭文,弘農縣為恒農,韋弘機但為機。李含光本姓弘,易為李,曲阿弘氏易為洪,溫彥弘遂以大雅字行。晉以毗陵封東海王世子毗,以毗陵為晉陵。唐避章懷太子賢諱,改集賢為崇文館之類,皆避太子之諱也。
呂后諱雉,封禪書謂「野雞夜雊」。武后諱曌 【 音照】 ,以詔書為制書,鮑照為鮑昭。改懿德太子重照為重潤,劉思照為思昭。簡文鄭后諱阿春,以春秋為陽秋,富春為富陽,蘄春為蘄陽。此避后諱也。
元后父諱禁,以禁中為省中。武后父諱華,以華州為太州。韋仁約避武后家諱,改名元忠。竇懷貞避韋后家諱,而以字行。劉穆之避王后家諱,以憲祖字行,後復避桓溫母諱,遂稱小字武生。虞茂避穆后母諱,改名預。本朝章獻太后父諱通,嘗改通直郎為同直郎,通州為崇州 【 通州為崇州 「崇」下原無「州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通判為同判,通進司為承進司,通奉為中奉,通事舍人為宣事舍人,至明道間,遂復舊。此則避后家諱也。
錢王鏐,以石榴為金櫻,改劉氏為金氏。楊行密據揚州,州人呼蜜為蜂糖。趙避石勒諱,以羅勒為蘭香。高祖父名誠,以武成王為武明王,武成縣為武義縣。羊祜為荊州,州人呼戶曹為辭曹之類,皆避國主、諸侯諱也。
詩、書則不諱。若文王諱昌,而箕子陳洪範曰:「使羞其行,而邦其昌。」厲王諱胡,而宣王時,詩曰:「胡不相畏」,「胡為虺蜴」,「胡然厲矣」。周禮有「昌本之俎」,詩有「觱發之詠」。大誥「弗棄基」,不諱后稷棄字。孔子父叔梁紇,而春秋書臧孫紇。成王諱誦,而「吉甫作誦」之句,正在其時,是也。
廟中則不諱。周頌祀文、武之樂歌,雝曰:「克昌厥後」,噫嘻曰:「駿發爾私」,是也。
臨文則不諱。魯莊公名同,而春秋書同盟。襄公名午,而書陳侯午卒。僖公名申,書戊申。定公名宋,書宋人、宋仲幾。
漢書紀,元封詔書有啟母石之言 【 漢書紀元封詔書有啟母石之言 「紀」原作「祀」。按漢書卷二五郊祀志:「天子……下詔改元為元封,語在武紀。」考同書卷六武帝紀,元封改元詔中確有「見夏啟母石」之語,則「祀」顯是「紀」字之誤,今據改。】 。刑法志:「建三典以刑邦國」與「萬邦作孚」。韋孟詩:「總齊羣邦」,皆不避高祖諱。
魏太祖名操,而陳思王有「造白」之句。曹志,植之子,奏議云:「幹植不強。」
三國吴時,有「言功以權成」,蓋斥孫權之名。南史有「寧逢五虎」及「虎視」之語,則虎字亦不盡避。
韓文公潮州上表云:「朝廷治平日久。」曰:「政治少懈。」曰:「巍巍治功。」曰:「君臣相戒,以致至治。」舉張行素曰:「文學治行衆所推。」亦不避高宗之諱。又袁州上表曰:「顯榮頻煩。」舉韋顗曰:「顯映班序。」柳文樂曲曰:「羲和顯耀乘清芬。」皆不盡避中宗之諱。韓賀即位表曰:「以和萬民。」亦不諱民字,如此類甚多。
胡翼之侍講邇英日 【 胡翼之侍講邇英日 「邇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延」。】 ,講乾卦元、亨、利、貞,上為動色,徐曰:「臨文不諱。」伊川講南容三復白圭,內侍告曰:「容字,上舊名也。」不聽。講畢曰:「昔仁宗時,宮嬪謂正月為初月,餅之蒸者為炊,天下以為非。嫌名、舊名,請勿諱。」
邦,國有不諱者。襄王名鄭,鄭不改封。至於出居其國,使者告於秦、晉曰:「鄙在鄭地。」受晉文公朝,而鄭伯傳 【 而鄭伯傳 「傳」學津本作「傅」。】 。漢和帝名肇,而郡有京兆是也。
嫌名則有避有不避者。韓退之辯諱:「桓公名白,傳有五皓之稱;厲王名長,琴有脩短之目。不聞謂布帛為布皓,腎腸為腎脩。漢武名徹,不聞諱車轍之轍 【 不聞諱車轍之轍 「車轍」下原無「之轍」二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。」然史記天官書:「謂之車通」,此非諱車轍之轍乎?若晉康帝名岳,鄧岳改名為嶽,此則不諱嫌名也。
二名不偏諱。唐太宗名世民,在位日,戴冑、唐儉為民部尚書,虞世南、李世勣皆不避。至高宗時,改民部為戶部世南已卒,世勣去世字。或云:「卒哭乃諱。」
避諱而易字者。按東觀漢記云:「惠帝諱盈之字曰滿,文帝諱恒,之字曰常,光武諱秀之字曰茂」云云。蓋當時避諱,改為其字 【 改為其字 「其」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某」。】 ,之者變也。如卦變爻曰之也。
本朝真宗諱恒,音胡登切。若闕其下畫,則為■〈忄〈一上日下〉〉,又犯徽宗旁諱。後遂併■〈忄〈一上日下〉〉字不用,而易為常,正用前例也。
淮南王安,避父諱長,故淮南書,凡言長悉曰脩。王羲之父諱正,故每書正月為初月,或作一月,餘則以政字代之。王舒除會稽內史,以祖諱會,以會稽為鄶稽。司馬遷以父諱談,史記中,趙談為趙同子,張孟談為孟同。范曄父名泰,後漢書,郭泰為郭太。李翶祖父名楚今,故為文皆以今為茲。杜甫父名閑,故杜詩無閑字。蘇子瞻祖名序,故以序為敍,或改作引。曾魯公父名會,故避之者,以勘會為勘當。蔡京父名準,改平準務為平貨務。此皆士大夫自避家諱也 【 此皆士大夫自避家諱也 「士」下原無「大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。
史記李斯傳言「宦者韓談」,則談字不能盡避。漢書爰盎傳有「上益莊」之文,鄭當時傳有「鄭莊千里不齎糧」之類。此不能盡避也。
范曄為太子詹事,以父名泰,固辭,朝議不許。唐竇曾授中書舍人,以父名至忠,不受。議者以音同字別,乃就職。韋聿遷祕書郎,以父嫌名,換司議郎。柳公綽遷吏部尚書,以祖諱,換左丞。李涵父名少康,為太子少傅,呂渭劾之。本朝呂希純,以父名公著,而辭著作郎。富鄭公父名言,而不辭右正言。韓億絳、縝,家諱保樞,皆為樞密而不避。此除官有避不避也。
至若後唐,郭崇韜父名弘,改弘文館為崇文館。建隆間,慕容彥釗、吴廷祚,皆拜使相。而釗父名章,廷祚父名璋,制麻中為改「同為中書門下平章事」為「二品」。紹興中,沈守約、湯進之二丞相,父皆名舉,於是改提舉書局為提領。此則朝廷為臣下避家諱也。
元禛以陽城驛與陽道州名同 【 與陽道州名同 「陽」原作「楊」,據舊唐書卷一九二、新唐書卷一九四陽城傳及稗海本改。】 ,更之曰避賢驛,且作詩以記之,白樂天和之云:「荊人愛羊祜,戶曹改為詞,一字不忍道,況兼姓呼之。」是也。鄭諴過郢州浩然亭 【 鄭諴過郢州浩然亭 「諴」學津本作「誠」。】 ,謂賢者名不可斥,更名孟亭。歙有任昉寺、任昉村,以任所遊之地故也。虞藩為刺史日,更為任公寺、任公村。此則後人避前賢名也。
至有君臣同名者。襄王名鄭,衛成公與之同時,亦名鄭。衛侯諱惡,其臣有石惡。宋武帝名裕,褚叔度、王敬弘,皆名裕之;謝景仁、張茂度皆名裕。宋明帝名彧,王景文亦名彧。唐玄宗名隆基,劉子玄名知幾。
又有父子、祖孫同名者。周康王名釗 【 周康王名釗 「康」上原無「周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生子瑕是為昭王。宋明帝名彧,其子後廢帝亦名昱 【 其子後廢帝亦名昱 「其」下原無「子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。魏獻文名弘,其子孝文名宏。聲雖相近,而字猶異也。若周厲王名胡 【 若周厲王名胡 原無「周」字,據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而僖王名胡齊。蔡文侯、昭侯,相去五世,皆名中。魏安同父名屈,同之子亦名屈。襄陽有處士羅君墓誌曰:「君諱靖,父靖,學優不仕。」此尤為可罪也。
若桓玄,呼父溫曰清 【 呼父溫曰清 本句稗海本作「呼人溫酒」。衡以本條文義,以稗海本為優。】 ,此不足責。若韓愈,不避仲卿,又何耶?
朱溫之父名誠,以其類戊字,司天監上言,請改戊己之戊為武字,此全無義理。如揚都士人名審,沈氏與書,名而不姓,皆諛之者過耳。未如梁謝舉聞家諱必哭 【 未如梁謝舉聞家諱必哭 「未如」,學津本作「又如」,且「又」上空一字,稗海本亦作「又如。」】 ,近世如趙南仲亦然,此亦不失為孝。
若唐裴德融父諱臯,高鍇為禮部侍郎,典貢舉。德融入試,鍇曰:「伊父諱臯,而某下就試 【 而某下就試 「就試」原作「試就」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改。】 ,與及第,困一生事。」後除屯田員外郎,與同除一人參右丞盧簡。盧先屈前一人,使驅使官傳語曰:「員外是何人下及第?偶有事,不得奉見。」裴倉遽而去。李賀以父名晉肅,終身不赴進士舉,抑又甚焉。
崔殷夢知舉,吏部尚書歸仁晦託弟仁澤,殷夢唯唯,至於三四。殷夢歛色端笏曰:「某見進表,讓此官矣。」仁晦始悟己姓乃殷夢家諱龜從故也。
後唐天成中,盧文紀為工部尚書,郎中于鄴參,文紀以父名嗣業,與同音,竟不見。鄴憂畏太過,一夕,雉經而死。
楊行密父名怤,與夫同音,改文散諸大夫為大卿,御史大夫為御史大卿。至有興唐寺鍾題誌云:「金紫光祿大,兼御史大,及銀青光祿大。」皆直去夫字,尤為可怪。
國朝劉溫叟,父名樂,終身不聽絲竹,不遊嵩岱。徐績父名石,平生不用石器,遇石不踐,遇橋則令人負之而過。此皆避諱不近人情者也。
至如唐憲宗時,戎昱有詩名,京兆尹李鸞擬以女嫁之 【 京兆尹李鸞擬以女嫁之 「鸞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鑾」。】 ,令改其姓,昱辭焉。
五代有石昂者,讀書好學,不求仕進。節度使符習高其行,召為臨淄令。習入朝,監軍楊彥朗知留後。昂以公事上謁,贊者以彥朗家諱石,遂更其姓曰右昂。昂趨於庭,責彥朗曰:「內侍奈何以私害公?昂姓石,非右也。」彥朗大怒,昂即解官去。語其子曰:「吾本不欲仕亂世,果為刑人所辱。」
宣和中,徐申幹臣,自諱其名,知常州,一邑宰白事,言「已三狀申府,未施行」。徐怒形於色,責之曰:「君為縣宰,豈不知長吏名,乃作意相侮。」宰亦好犯上者,即大聲曰:「今此事申府不報,便當申監司,否則申戶部,申臺,申省,申來申去,直待身死即休。」語罷,長揖而退。徐雖怒,然無以罪之。三人者,皆不肯避權貴之諱以自保其姓名。
若北齊熊安生者,將通名見徐之才、和士開,二人相對。以之才諱熊,士開諱安,乃稱觸觸生,羣公哂之。
蔡京在相位日,權勢甚盛,內外官司公移皆避其名,如京東、京西並改為畿左、畿右之類。蔡門下昂避之尤謹 【 蔡門下昂避之尤謹 「下」津逮本作「丁」。】 ,併禁其家人,犯者有笞責。昂嘗自誤及之,家人以為言,乃舉手自擊其口。蔡經國聞京閩音,稱京為經,乃奏乞改名純臣。此尤可笑。
紹聖間,安惇為從官,章惇為相,安見之,但稱享而已。
近世方巨山名岳。或謗其為南仲丞相幕客,趙父名方,乃改姓為万。既而又為邱山甫端明屬,邱名岳,於是復改名為方山 【 於是復改名為方山 「方」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巨」。】 ,遂止以為過焉 【 遂止以為過焉 「止」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指」。】 。
善乎胡康侯之論曰:「後世不明春秋之義,有以諱易人姓者,易人名者。愚者迷禮以為孝;諂者獻佞以為忠。忌諱繁,名實亂,而春秋之法不行矣。」
○方巨山爭體統
賈師憲淳祐己酉歲為湖廣總領。時方岳巨山知南康軍。一日,總所綱運經從星江。押綱軍卒,驕悍繹騷,市民橫遭其禍者甚衆。巨山大不能堪,遂擒數輩斷治之。賈公聞之,移文詰問,且追本軍都吏,巨山於是就判公牒云:「總領雖大,湖廣之尊;南康雖微,江東列郡。當職奉天子命來牧是邦,初非總領之幕客,亦非湖廣之屬郡。軍無紀律,騷動吾民,國有常刑,合從斷遣,此守臣職也,於都吏何與焉!牒報。」賈公得牒,不勝其憤,遂申朝廷,乞行按劾,於是朝廷俾岳易邵武以避之 【 於是朝廷俾岳易邵武以避之 「俾岳」津逮本作「兩」。「邵」稗海本、津逮本作「郡」。】 。
去郡日,有士人作大旗,書一詩以送之,曰:「秋厓秋壑兩般秋,湖廣、江東事不侔。直到南康論體統,江西自隔兩三州。」
○曝日
袁安臥負暄,令兒搔背,曰:「甚快人意。」趙勝負暄風檐,候樵牧之歸。故杜詩云「負暄侯樵牧」,又云「負暄近牆壁」。又西閣曝日云:「凜冽倦玄冬,負暄嗜飛閣。」又云:「毛髮且自和,肌膚潛沃若。太陽信深仁,衰氣歘有託。欹傾煩注眼,容易收病脚。」樂天負日詩云:「杲杲冬日出,照我屋南隅。負暄閉目坐,和氣生肌膚。初似飲醇醪,又如蟄者蘇。外融百骸暢,中適一念無。曠然忘所在,心與虛空俱。」此皆深知負喧之味者也。
冬日可愛,真若可持獻者。晁端仁嘗得冷疾,無藥可治,惟日中炙背乃愈。周邦彥嘗有詩云:「冬曦如村釀,奇溫止須臾,行行正須此,戀戀忽已無。」
余嘗於南濚作小日閣 【 余嘗於南濚作小日閣 「濚」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榮」。】 ,名之曰獻日軒。幕以白油絹,通明虛白,盎然終日,四體融暢不止須臾而已。適有客戲余曰:「此所謂天下都綿襖者。」相與一笑。後見何斯舉黃綿襖子歌,序曰:「正月大雨雪,十日不已。既晴,鄰舍相呼負日,曰:『黃綿襖子出矣。』」乃知古已有此語。然王立之亦嘗名日窗為大裘軒。謝無逸為賦詩曰:「小人拙生事,三冬臥無帳,忍寒東窗底,坐待朝曦上。徐徐晨光熙,稍稍血氣暢,薰然四體和 【 薰然四體和 「和」津逮本作「知」,注云:「一作『和』。」】 ,恍若醉春釀。此法祕勿傳,不易車百輛,君胡得此法,開軒亦東向。蘇公名大裘,意豈在萬丈,但觀名軒心,人人如挾纊。」
陶隱居清異錄載開元時,高太素隱商山,起六逍遙館,各製一銘。其三曰冬日初出,銘曰:「折膠墮指,夢想負背,金鑼騰空,映檐白醉。」樓攻媿嘗取白醉二字以名閣,陳進道為賦詩,攻媿次之云:「處世難獨醒,時作映檐醉。年少足裘馬,安知老夫味。天梳與日帽,且復供酒事。謫居幸三適,得此更慙愧。向來六逍遙,特書見清異。君家老希夷,相求諒同氣。曲身成直身,朝寒俄失記。醉中知其天,不飲乃同意。書生暫寄溫 【 書生暫寄溫 「寄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奇」。注云:「一作『寄』。」】 ,難語純綿麗。」洪駒父亦有大裘軒詩。
○經驗方
喉閉之疾,極速而烈。前輩傳帳帶散,惟白礬一味,然或時不盡驗。辛丑歲,余侍親自福建還,沿途多此證,至有闔家十餘口,一夕併命者。道路蕭然,行旅惴惴。及抵南浦,有老醫教以用鴨嘴、膽礬研細,以釅醋調灌,歸途恃以無恐,然亦未知其果神也。及先子守臨汀日,鈐下一老兵素愿謹,忽垂泣請告曰:「老妻苦喉閉,絕水粒者三日,命垂殆矣。」偶藥笈有少許,即授之,俾如法用。次日,喜拜庭下云:「藥甫下咽,即大吐,去膠痰凡數升,即瘥。」其後凡治數人,莫不立驗。然膽礬難有真者,養生之家,不可不預儲以備用也。
熊膽善辟塵。試之之法,凈一器 【 淨一器 本句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以淨水一器」。】 ,塵冪其上,投膽一粒許,則凝塵豁然而開。以之治目障翳,極驗。每以少許凈水略調開,盡去筋膜塵土,入冰腦一二片,或淚癢,則加生薑粉些少,時以銅筯點之 【 少時以銅筯點之 「銅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銀」。】 ,絕奇。赤眼亦可用 【 赤眼亦可用 「眼」下原無「亦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余家二老婢,俱以此效。
辛酉夏,余足瘍發於外臁,初甚微,其後浸淫。涉秋徂冬,不良於行。凡敷糝膏濯之劑,嘗試略遍,痛癢雜作,大妨應酬。一日,友人俞和父見過,怪其蹣跚,舉以告之。和父笑曰:「吾能三日已此疾。法當先以淡虀水滌瘡口,浥乾;次用局方駐車丸研極細,加乳香少許,乾糝之,無不立效。」遂如其說用之,數日良愈。蓋駐車丸本治血痢滯下,而此瘡亦由氣血凝注所成。醫者,意也。古人處方治疾,其出人意表如此。其後莫子山傳治痢杜僧丸 【 其後莫子山傳治痢杜僧丸 「杜僧」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社■〈衤曾〉」。】 ,亦止是一膏藥 【 亦止是一膏藥 「膏」稗海本、學津本作「味」。】 ,用有奇驗,亦此意也。
○用事切當
淳熙中,孝宗及皇太子朝上皇於德壽宮,置酒賦詩為樂,從臣皆和。周益公詩云:「一丁扶火德,三合鞏皇基。」蓋高宗生於大觀丁亥,孝宗生於建炎丁未,光宗生於紹興丁卯故也。陰陽家以亥、卯、未為三合,一時用事,可謂切當。
其後楊誠齋為光宗宮僚,時寧宗已在平陽邸,其賀壽詩云:「祖堯父舜真千載,禹子湯孫更一家。」又云:「天意分明昌火德,誕辰三世總丁年。」蓋祖益公語也。
嘉熙己亥四月 【 嘉熙己亥四月 己亥原作「乙亥」。按宋理宗嘉熙共四年,三年為己亥,據稗海本、學津本改。】 ,誕皇子,告廟祀文 【 告廟祀文 「祀」學津本作「祝」。】 ,學士李、劉功府當筆 【 學士李劉功府當筆 「府」學津本作「甫」。】 ,內用四柱作一聯云:「亥年巳月,無長蛇封豕之虞;午日丑時,有歸馬牧牛之喜。」蓋時方有蜀擾。其用事可謂中的,然或者則謂失之俳耳。
○楊府水渠
楊和王居殿巖日,建第清湖洪福橋,規製甚廣。自居其中,旁列諸子舍四,皆極宏麗。落成之日,縱外人遊觀。一僧善相宅,云:「此龜形也,得水則吉,失水則凶。」時和王方被殊眷,從容聞奏,欲引湖水以環其居。思陵首肯曰:「朕無不可,第恐外庭有語,宜密速為之。」退即督濠寨兵數百,且多募民夫,夜以繼晝。入自五房院,出自惠利井,蜿蜒縈繞,凡數百丈,三晝夜即竣事。
未幾,臺臣果有疏言擅灌湖水入私第,以擬宮禁者。上曉之曰:「朕南渡之初,虜人退而羣盜起。遂用議者羈縻之策,刻印盡封之。所有者,止淮、浙數郡耳。會諸將盡平羣盜,朕因自誓,除土地外,凡府庫金帛,俱置不問。故諸將有餘力以給泉池園圃之費。若以平盜之功言之,雖盡以西湖賜之,曾不為過。況此役已成,惟卿容之。」言者遂止。
既而復建傑閣,藏思陵御劄,且揭上賜「風雲慶會」四大字於上。蓋取大龜昂首下視西湖之象,以成僧說。自此百餘年間,無復火災,人皆神之。至辛巳歲,其家捨閣於佑聖觀,識者謂龜失其首,疑為不祥。次年五月,竟燬延燎潭,潭數百楹,不數刻而盡,益驗燬閣之禍云。
○潘庭堅王實之
庚子辛丑歲,先君子佐閩漕幕時,方壼山大琮為漕,臞軒王邁實之與方為年家,氣誼相好。用此,實之留富沙之日多,而壼山資給亦良厚,然亦僅資一時飲博之費耳。籍中有吴宜者,王所狎也。一日,三司燕集,大合樂於公廳。吴方舞遍,實之被酒,直造舞筵,携之徑去,旁若無人,一座為之愕然。壼山起謝曰:「此吾狂友王實之也。」時以為奇事。
實之,莆人。登甲科,甚有文名,落魄不羈。為正字日,因輪對,及故相擅權。理宗宣諭曰:「姑置衞王之事。」邁即抗聲曰:「陛下一則曰衞王,二則曰衞王,何容保之至耶?」上怒不答,徑轉御屏,曰:「此狂生也。」邁後歸鄉里,自稱「勑賜狂生」。嘗有詩云:「未知死所先期死,自笑狂生老更狂。」又賦沁園春曰:「狂如此,更狂狂不已。」押赴瓊厓。
同時富沙人紫巖潘牥庭堅,亦以豪俠聞,與實之不相下。庭堅初名公筠,後以詔歲乞靈南臺神 【 後以詔歲乞靈南臺神 「詔」原作「紹」,據稗海本改。】 ,夢有持方牛首與之,遂易名為牥。殿試第三人,跌宕不羈,傲侮一世。為福建帥司機宜文字日,醉騎黃犢,歌離騷於市,人以為仙。嘗約同社友劇飲於南雪亭梅花下,衣皆白。既而盡去寬衣,脫帽呼嘯。酒酣客散,則衣間各濃墨大書一詩於上矣。衆皆不能堪。
居無何,同社復置酒瀑泉亭。行令曰:「有能以瀑泉灌頂,而吟不絕口者,衆拜之。」庭堅被酒豪甚,竟脫巾髽髻,裸立流泉之衝,且高唱濯纓之章。衆因謬為驚歎,羅拜以為不可及,且舉詩禪問答以困之,潘氣略不懾,應對如流,然寒氣已深入經絡間矣。歸即臥病而殂。既不得年,又以戲笑作孽,不自貴重,聞者惜之。
庭堅才高氣勁,讀書五行俱下,終身不忘。作文未嘗視草,尤長於古樂府。年六、七歲時,嘗和人詩云:「竹纔生便直,梅到死猶香。」識者已知其不永。其論巴陵一疏,至今人能誦之,以此終身坎壈焉。劉潛夫志其墓云:「公論如元氣兮,入人之肝脾。有一時之榮辱兮,有千載之是非。昔在有周兮,觀孟津之師。於扣馬之諫兮,曰扶而去之。彼八百國之同兮,不能止一士之異。嗚呼!此所謂世教兮,所謂民彝。」正謂此也。
余少侍先君子,皆嘗識之,轉眼今五十年矣。
●齊東野語卷五
四皓名
作文自出機杼難
端平入洛
端平襄陽本末
趙氏靈璧石
南園香山
李泌錢若水事相類
用事偶同
方翥
喬文惠晚景
趙伯美
二蘇議禮
○四皓名
四皓之名,見於法言。漢書樂書多不同,前輩嘗辨之。王元之在汝日,以詩寄畢文簡曰:「未必頸如樗里子,定應頭似夏黃公。」文簡謂綺里季夏,當為一人,黃公則別一人也。杜詩云:「黃、綺終辭漢。」王逸少有尚想黃綺帖。陶詩云:「黃、綺之南山。」又云:「且當從黃、綺。」南史,阮孝緒辭梁武之召云:「周德雖興,夷、齊不厭薇蕨;漢道方盛,黃、綺無間山林。」蓋各以首一字呼之。於是元之遂改此句,後皆以文簡為據。然漢刻四皓神坐,一曰園公,二曰綺里季,三曰夏黃公,四曰甪里先生。按三輔舊事云:「漢惠帝為四皓作碑。」當時所鐫,必無誤書,然則元之所用非誤也。蓋昔人論四皓,或云園、綺,或云綺、夏,亦未必盡舉首一字。或淵明自讀作「綺里季、夏」,亦不可知。周燮曰:「追綺、季之迹。」世說曰:「綺季,東園公,夏黃公,甪里先生,謂之四皓。」姓書有綺里先生,季、其字也。是則為夏黃公,益可信矣。
按風俗通,楚鬻熊之後為圈。鄭穆公之子圈,其後為姓。至秦博士逃難,乃改為園。陳留風俗記乃圈稱所撰。蓋圈公自是秦博士。周庚以嘗居園中,故謂之園公。陳留志謂圈公名秉字宣明。蔡伯喈集有圈典,魏有圈文生,皆其後也。
古字祿與甪通用,故樂書作■〈角彔〉。鄭康成於禮書,甪皆作祿。陳留志則又作用,唐李涪嘗辨之矣。然史記留侯世家註云:「東園公姓庚,以居園中,因以為號。夏黃公姓崔名廣字少通,齊人,隱居夏里,故號夏黃公。甪里先生河內人,太伯之後,姓周名術字元道。京師號曰霸上先生,一曰甪里先生。」此又何邪?又吴俗紀云:「先生吴人,姓周氏。今太湖中有祿里村,甪頭寨,即先生逃秦聘之地。」韓詩:「虎有爪兮牛有角,虎可搏兮牛可觸。」蔡氏註云:「角、觸,協音也。」淳化中,崔偓佺判國子監,有字學。太宗問曰:「李覺嘗言四皓中一人姓甪,或云:用上加一撇,或云:用上加一點,果何音?」偓佺曰:「臣聞刀下用乃榷音,兩點下用乃鹿音。用上一撇一點,俱不成字。」然甪里作角里,亦非也。後漢有甪善叔,乃讀作覺音,何邪?
○作文自出機杼難
曾子固熙寧間守濟州,作北渚亭,蓋取杜陵宴歷下亭詩:「東藩駐皂蓋,北渚陵清河」之句。至元祐間,晁無咎補之繼來為守,則亭已頹毀久矣。補之因重作亭,且為之記。記成,疑其步驟開闔類子固擬峴臺記,於是易而為賦,且自序云:「或請為記,答曰:『賦,可也。』」蓋寓述作之初意云。然所序晉、齊攻戰,三周華不注之事,雖極雄瞻,而或者乃謂與坡翁赤壁所賦孟德、周郎之事略同,補之豈蹈襲者哉!大抵作文欲自出機杼者極難,而古賦為尤難。惟陳言之務去,戞戞乎其難哉!雖昌黎亦以為然也。
○端平入洛
端平元年甲午,史嵩之子申,開荊湖閫,遂與孟珙合韃兵夾攻蔡城,獲亡金完顏守緒殘骸以歸。乃作露布以誇耀一時,且繪八陵圖以獻,朝廷遂議遣使修奉八陵。時鄭忠定丞相當國,於是有乘時撫定中原之意。會趙葵南仲,范武仲,全子才三數公,惑於降人谷用安之說,謂非扼險無以為國,於是守河據關之議起矣。
乃命武仲開閫於光、黃之間,以張聲勢,而子才合淮西之兵萬餘人赴汴。六月十二日離合肥,十八日渡壽州,二十一日抵蒙城縣。縣有二城相連,背渦為固,城中空無所有,僅存傷殘之民數十而已。沿途茂草長林,白骨相望,■〈亡上虫下〉蠅撲面,杳無人踪。二十二日至城父縣,縣中有未燒者十餘家,官舍兩、三處,城池頗高深,舊號小東京云。二十四日入亳州,總領七人出降。城雖土築,尚堅。單州出戍軍六百餘人在內,皆出降。市井殘毀,有賣餅者云:「戍兵暴橫,亳人怨之。前日降韃,今日降宋,皆此軍也。」遂以為導,過魏真縣、城邑縣、太康縣,皆殘毀無居人。七月二日,抵東京二十里劄寨,猶有居人遺跡,及桑棗園。初五日,整兵入城。行省李伯淵,先期以文書來降,願與谷用安、范用吉等結約。至是,乃殺所立大王崔立,率父老出迎,見兵六、七百人。荊棘遺骸,交午道路,止存民居千餘家,故宮及相國寺佛閣不動而已。
黃河南舊有寸金堤 【 黃河南舊有寸金堤 按本末卷九十二及續資治通鑑(以下簡稱續通鑑)卷一六七端平元年八月紀事,「寸金堤」皆作「寸金淀」。】 ,近為北兵所決,河水淫溢。自壽春至汴,道路水深有至腰及頸處,行役良苦,幸前無敵兵,所以能進至此。子才遂駐汴,以俟糧夫之集。而潁川路鈐樊辛、路分王安,亦以偏師下鄭州。二十日,趙文仲以淮東之師五萬,由泗、宿至汴,與子才之軍會焉。因謂子才曰:「我輩始謀據關守河,今已抵汴半月,不急趣洛陽、潼關何待邪?」子才以糧餉未集對,文仲益督趣之,遂檄范用吉提新招義士三千 【 遂檄范用吉提新招義士三千 「義」原作「議」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改。】 ,樊辛提武安軍四千,李先提雄關軍二千,文仲亦以胡顯提雄關軍四千,共一萬三千人。命淮西帥機徐敏子為監軍,先令西上,且命楊義以廬州強勇等軍一萬五千人繼之 【 且命楊義以廬州強勇等軍一萬五千人繼之 按本末卷九十二及續通鑑卷一六七,「楊義」皆作「楊誼」,「強勇」皆作「強弩」。下同。】 ,各給五日糧。諸軍以糧少為辭,則諭之以陸續起發。於是敏子領軍,以二十一日啟行,且令諸軍以五日糧為七日食,蓋懼餉饋或稽故也。
至中牟縣,遂遣其客戴應龍回汴趣糧。且與諸將議 【 且與諸將議 「與」原作「如」,據稗海本、學津本改。】 ,遣勇士諭洛,獨胡顯議為不合。敏子因命顯以其所部之半,以扼河陰。二十六日,遣和州寧淮軍正將張迪,以二百人潛赴洛陽。至夜,踰城大譟而入,城中寂然無應者。蓋北軍之戍洛陽者,皆空其城誘我矣。逮晚,始有民庶三百餘家登城投降。二十八日,遂入洛城。二十九日,軍食已盡,乃採蒿和面作餅而食之。
是晚,有潰軍失道,奔迸而至。云:「楊義一軍,為北兵大陣衝散。今北軍已據北牢矣。」蓋楊義至洛東三十里,方散坐蓐食,忽數百步外,山椒有立黃紅繖者,衆方駭異,而伏兵突起深蒿中,義倉卒無備,遂致大潰,擁入洛水者甚衆,義僅以身免。於是在洛之師,聞而奪氣。
八月一日,北軍已有近城下寨者,且士卒飢甚,遂殺馬而食。敏子與諸將議進止,久之,無他策,勢須回師。遂遣步軍兩項往劫東西寨,自提大軍濟洛水而陣。北軍衝突,堅勿動。初二日黎明,北軍以團牌擁進接戰,我軍分而為三,併殺四百餘人,奪團牌三百餘,至午不解。而軍士至此四日不食矣。始議突圍而東。會范用吉下歸順人楚■〈王并〉者獻策曰:「若投東面,則正值北軍大隊,無噍類矣。若轉南登封山,由均、許走蔡、息,則或可脫虎口耳。」事勢既急,遂從之。北軍既知我遁,縱兵尾擊,死傷者十八九。敏子中流矢,傷右胯幾殆,所乘馬死焉。徒步間行,道收潰散,得三百餘人。結陣而南,經生界團,結砦柵,轉鬥而前。凡食桑葉者兩日,食梨蕨者七日 【 食梨蕨者七日 「蕨」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棗」。】 ,乃抵浮光。樊顯,張迪死焉。
敏子前所遣客戴應龍,自汴趣糧赴洛,至半道,逢楊義軍潰卒,知洛東喪衂之耗,遂馳而還汴,白南仲、子才。二公相謂曰:「事勢如此,我輩自往可也。」帥參劉子澄,則以為無益。抵暮,下令促裝。翌日昧爽起發 【 翌日昧爽起發 「翌日」稗海本作「二十五日」。】 ,衆皆以為援洛,而前旌已出東門,始知為班師焉。
是役也,乘亡金喪亂之餘,中原俶擾之際,乘幾而進,直抵舊京,氣勢翕合,未為全失。所失在於主帥成功之心太急,入洛之師無援,糧道不繼,以致敗亡,此殆天意。後世以成敗論功名,遂以貪功冒進罪之,恐亦非至公之論也。此事得之當時隨軍幕府日記,頗為詳確。近于忠信嘗編三京本末,與此互相同異焉。
○端平襄州本末 【 端平襄州本末 按此段稗海本在本卷末。】
趙忠肅公方,開閫荊襄日久,軍民知其威聲。端平甲午冬,朝廷以其子范武仲為荊湖制置大使,鎮襄陽,蓋欲其紹世勳,作藩屏也。至郡,則以王旻 【 則以王旻 「以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倚」。宋史卷四一七趙范傳亦作「倚」。】 、樊文彬、李伯淵 【 李伯淵 「淵」原作「潤」,據宋史卷四一七趙葵傳附趙范傳,本末卷九十三、續通鑑卷一六八及本條後文改。】 、黃國弼數人為腹心,朝夕酣狎,了無上下之序。民訟邊備,一切廢弛。且諸將不能協濟,反自相忌嫉。而一時幕府,又袖手坐觀成敗而已。
乙未五月,唐州守楊侁稟議,因言本州統制軍馬郭勝有異志。蓋楊、郭有隙非一日矣。楊之來,郭已疑之。及楊受犒歸,趙乃以檄召郭勝,於是郭之反謀始決。六月二日,趙下令以襄陽簿廳置勘院,將以勘郭勝也。先是,趙幕客蔣應符往司唐州,遂泄其謀於郭。初六日,乘楊侁朝拜天貺節,遂閉城,率衆射死侁於涼轎中。凡回易錢物之在司者千餘萬皆掠取之 【 凡回易錢物之在司者千餘萬皆掠取之 「司」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州」。「千」學津本作「十」。】 。且下令曰:「百姓及忠義軍大軍之屯戍在城者,皆不殺。」即密遣人求北援。
初七日,反報至襄陽,時制閫諸客,方命妓宴趙楷於城西檀溪,趙忽急召兩制機議事,時趙括夫瑞州人,以制幹權,章清孫以襄倅權,始知唐州之事已泄。初八日,命忠衞都統江海領兵。初九日,先鋒行兵號二萬 【 先鋒行兵號二萬 「二」小史本作「一」。】 。又命隨州守臣全子才節制諸項捕賊軍馬,攝棗陽軍劉子澄策應,趙楷監軍。三人者,皆以西師之敗鐫責,趙欲於此立功,以為復官之地。
七月二日,北軍至唐州、棗林,全、劉聞之遁去。先又調德安守王旻策援,亦不至,反俱以捷聞。全、王至襄,凡痛飲半月而回。既而探報益急,寇已半渡黃河。而王旻歸德安,以黃州克敵軍叛 【 即李藏器之軍留黃陂上者。】 德安境,遣人招納四千八百餘人,意欲阻撓淮西制帥楊恢,趙欣然從之。九月十日,聞王旻帶所納叛軍來,襄人疑其反覆不常,而末如之何。趙忽令諸門不許出一人一擔 【 趙忽令諸門不許出一人一擔 「忽」上原無「趙」字,據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補。】 ,而所置緝捕司帶行人孫山等察探,變是為非,於是襄人愈側足矣。二十三日,棗陽告急,趙復不遣援兵,自此,京西諸郡俱叛。十一月一日,北軍首領盞,至襄陽江北對壘,不戰而敗。遣李師古持書與趙,趙不啟封,焚之。十一日,北哨入南關,即追逐,斬守關趙寧以徇。十九日,北騎至襄陽城下,約六、七千人,下寨於檀溪山。二十日,戰於上閘口。余哲軍敗,喪數千人,再戰,勝之。二十一日,北軍始退。十二月,北軍自峽州回,戰於江北樊城。我師少勝,則以大捷聞。
自十月初,下令清野,凡襄四境民居竹木無孑遺。至是,物價踊貴,諸將日飲。亡何,用散樂段得仙者佐歡,繞城躍馬,殊不介意。二月五日,始遣王旻帶克敵軍往均州光化軍巡邏,逗遛不進,僅至小樊,乃以收復兩郡捷聞。
是日,朝廷遣鎮江都統李虎,號無敵軍,偕光州都統王福所部軍,至襄策應,而克敵軍不能自安矣,趙遂急遣王旻避之。趙出城迓虎,虎傳朝廷宣諭之命,趙涕泣謝恩。乃對虎慷慨,共釂十餘大觥以歸。無敵軍即宣言欲剿除克敵,云:「不因你瞞番人在此,如何我瞞四千里路來。」十四日,王旻回,趙令戍郢州,旻恃平日媟狎,不從,必欲入城。十六日,下令大宴,犒諸制領。於是克敵愈疑,公出怨言,襄人愈皇皇矣。有以其言密告趙內機檢者, 【 趙之姪。】 宴遂中止。二十日,止宴李虎、王旻、王福、楊茂 【 楊茂 「茂」下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有「先」字。】 、李伯淵、黃國弼、夏全於府治,大醉極歡,達旦而罷。二十一日,克敵軍往南門燒紙,蓋合謀也。夜二鼓 【 夜二鼓 「二」學津本作「三」。】 ,縱火於市東竹竿巷口,及於諸處縱火發喊,搶入制府轅門,為門內軍射殺二人,復至東市刼掠,擐甲露刃,不許救援 【 不許救援 「援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撲」。】 。至二十二日火方熄 【 至二十二日火方熄 「二十二日」原作「二十三日」,稗海本作「二十二日」。按下文有「二十三日,遣李伯淵往江北剿殺叛軍」之語,則此處當從稗海本作「二十二日」為是,據稗海本改。】 。趙帥於南門城上,呼王旻詰問,李虎適在旁,云:「好斬。」言未脫口,而旻首已斷,身皆分裂矣。趙遂下令,凡背心有紅月號者,皆斬,克敵軍號也。於是刀刃亂下,死者多無辜,然叛軍未盡剿也。未時,火復自南門起,凡官民之居,一■〈艹執火,上中下〉而空。漕使李伯度、教官羅叔度兩家避難東城上,亦為叛軍焚殺。二十三日,遣李伯淵往江北剿殺叛軍,未回,克敵軍遂殺其家,因乘亂刼掠民居尤酷。趙帥於是先焚其父威惠廟,遂同李虎、黃國弼、夏全及回回四人,潛出西門,失去制司印。城中久之方覺,遂皆狼狽奔逃而出矣。
是日,江北忠衞軍亦反。趙至荊州,復遣都統江海戍荊門。有軍校獲制司印來獻,趙補以統領之職。是時叛亂相仍,趙乃嚴刑以安反側。於教場後掘地方三丈,深二丈。以石作窗為地牢,上覆以土,下施杻械,懸梯而下,以準遣胡翀主之。
大抵襄州之禍,萌於趙武仲之來,成於王旻招納克敵軍,激於李虎無敵軍之至。自岳武穆收復,凡一百三十年,生聚繁庶,不減昔日。城池高深,甲於西陲。一旦灰燼,禍至慘也。
先是郡廳相對,有雅歌樓,雄麗特甚。一日,趙方坐衙,忽覩樓中妓女人物,雜遝宴飲。趙怒,以為僚屬置宴,略不避忌。亟遣人覘之,則樓門扃鐍甚嚴,凝塵滿室,識者已疑其不祥。章叔恭時為倅,一夕,坐中堂閱案牘,至夜分,忽若有人自後呼之曰:「快去!快去!此地不久也。」心疑之而未深信,越月而亂作。益知禍患有定數,鬼神固已先知矣。此事皆章叔恭得之目擊云。
○趙氏靈璧石
趙邦永,本姓李,李全將也。趙南仲愛其勇,納之,改姓趙氏。入洛之師,實為統軍。嘗過靈璧縣,道旁奇石林立,一峰巍然,崷崪秀潤。南仲立馬旁睨,撫玩久之。後數年家居,偶有以片石為獻者,南仲因詫諸客以昔年符離所見者。邦永時適在旁,聞語即退。纔食頃,數百兵舁一石而來,植之庭間,儼然馬上所見也。南仲駭以為神,扣所從來,則云:「昔年相公注視之際,意謂愛此,隨命部下五百卒輦歸,而未敢獻。適聞所言,始敢以進。」南仲為之一笑。
○南園香山
事有一時傳譌,而人競信之者,閱古之敗,衆惡皆歸焉。然其間率多浮誕之語,抑有乘時以醜名惡聲,以詆平日所不樂以甘心者,如犬吠村莊等事是也。姑以四朝聞見錄所載一事言之。謂蜀帥獻沈香山,高五丈,立之南園凌風閣下。今慶樂園,即昔之南園也。所謂香山,尚巍然立於閣前,乃枯枿耳,初非沉香也。推此以往,人言未可盡信也如此。余嘗戲賦絕句云:「舊事淒涼尚可尋,斷碑閑臥草深深。凌風閣下槎牙樹,當日人疑是水沈。」
○李泌錢若水事相類
李泌在衡嶽,有僧明瓚號嬾殘。泌察其非凡,中夜潛往謁之。嬾殘命坐,撥火中芋以啗之,曰:「勿多言,領取十年宰相。」 【 李泌家傳及甘澤謠。】
錢若水為舉子時,見陳希夷於華山。希夷曰:「明日當再來。」若水如期往,見一老僧與希夷擁地爐坐。僧熟視若水久之,不語,以火箸畫灰,作「做不得」三字。徐曰:「急流勇退人也。」若水辭去。後為樞密使 【 後為樞密使 「使」下原有「副」字,據稗海本及宋史卷二六六錢若水傳改。按錢傳云:「至道初,以右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事。」】 ,年才四十致仕。老僧者,麻衣道者也。【 邵氏聞見錄。】
又若水謁華山陳摶,曰:「目如點漆,黑白分明,當作神仙。」有紫衣老僧曰 【 有紫衣老僧曰 「衣」稗海本作「閣」。】 :「不然。他日但能富貴,急流中勇退人也。」 【 明道雜誌。】
又若水謁陳希夷,曰:「子神清氣一,可致神仙。」遂招白閤道者決之,乃以為不然。 【 畫墁錄。】
又法雲佛國禪師惟白,傳康節易學甚精熟,未嘗語人。元符辛巳,鄭達夫以大宗丞召佛國,即招達夫飲,併約妙應大師伯華同席。顧妙應曰:「如何?」妙應曰:「決作,決作。」佛國乃語達夫曰:「君異日必為相,直待蔡元長、張天覺顛沛之後,即爰立矣。」已而果然。 【 鑑堂遺事。】
以上數說,皆同而微異,豈即一事演而為數說乎?大抵近世雜說,率多剿入,不可盡信,故余表而出之。
○用事偶同
歐陽公非非堂記曰:「是是近乎諂,非非近乎訕,不幸而過,寧訕無諂。」坡翁為劉壯輿作是是堂詩云:「閒燕言仁義,是非安可無;非非義之屬,是是仁之徒;非非近乎訕,是是近乎諛。」
子由彈呂惠卿章云:「放麑,違命也,推其仁則可以託國;食子,徇君也,推其忍則至於弒君。」山谷懷半山老人詩云:「啜羹不如放麑,樂羊終愧巴西。」其意蓋指惠卿也。
二公豈相蹈襲者邪?其用事造語,若出一轍,而不以為嫌也。然韓非子所載放麑,乃是西巴,恐一時偶誤耳。
○方翥
田方翥試南宮,第三塲欲出納卷,有物礙其足,視之,則一卷子,止有前二篇,其文亦通暢,不解何以不終卷而棄於地也。翥筆端俊甚,以其緒餘足成之,併携出中門,投之幕中,一時不暇記其姓名,翥既中第,亦不復省問。他年,翥為館職,偶及試闈異事,因及之。偶有客在坐,同年也,默不一語。翼日,具冠裳造方,自敍本末。言:「試日,疾不能支。吾扶拽而出,所謂試卷者,莫記所在,已絕望矣。一旦榜至,乃在選中。恍然疑姓名之偶同,幸未嘗與人言。亟入京物色之,良是,借真卷觀之,儼然有續成者,竟莫測所以。今日乃知出君之筆,君,吾恩人也。」方笑謝而已。
按馮京知舉,張芸叟賦公生明,重疊用韻,已而為第四名,竊怪主司鹵莽。及元祐中,使虜過北門,馮為留守,始修門生敬酒邊 【 始修門生敬酒邊 「邊」稗海本、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適」。】 ,馮因言:「昔忝知舉,祕監賦重疊用韻,以論策佳,輒為改之,擢寘高第,頗記憶否?」芸叟方飲,不覺酒杯覆懷,再三愧謝。與此略同。
○喬文惠晚景
喬文惠行簡,嘉熙之末,自相位拜平章軍國重事,年已八)矣,時皆以富貴長年羡之。而公晚年子孫淪喪,況味尤惡,嘗作上梁文云:「有園有沼,聊為卒歲之遊;無子無孫,盡是他人之物。」又乞歸田里表云:「少、壯、老,百年已踰八);祖、子、孫,三世僅存一身。」聞者憐之。
○趙伯美
趙嘉慶,字伯美,素號忠直,然性頗猜忌褊躁,故所至與物多忤。淳祐庚戌,旴江峒寇猖獗,以府丞吴蒙明發知建昌軍。至則撫勞勦除,漸致安靖,朝廷獎勞之。未幾,以病丐祠,有旨轉一官,別與差遣。時伯美在後省,遂繳寢轉官之命。既而再乞祠,遂主玉局。而伯美復繳其祠,且謂:「前奏稽遲,是必賊蒙使其兄司農丞革,坐局行賕,遏截御筆之所致。以區區支疊,瑣瑣下流,輒敢倚同氣以置局於輦下,植死黨而為阱於國中。乞收回玉局之命,併從尚書省劄下吴革,責戒勵狀。仰今後不得懷姦事上,徇欲欺君。如或不悛,重寘典憲。」
省劄既下,吴農丞辨析狀云:「革弟蒙,分符罔功,以病丐祠。增秩改麾,既被繳駁,聖恩寬大,遂畀祠廩。或予或奪,惟上所命。且革濫綴班行,治事有公宇,退食有公廨,何謂置局?何謂行賕?況弟蒙始於請祠,終於得祠,初非干進,何事營求。蓋弟蒙之取怒嘉慶者,秪緣丁未歲同官京推,以女求婿,屢請不諧,遂成讎隙。求旴江僚屬之薦舉,則有書;求旴江公庫之文籍,則有目。厚貌深情,機穽莫測。況於革,尤為無辜。且所謂責勵狀者,乃州縣警吏民之文。仰惟國家待士以禮,三百年間,未聞有此典故。革粗識事體,安敢辨白。但乞將革罷斥,遠跡讎怨,實拜公朝之賜。」有旨吴革知南安軍。而伯美復上章辨證,且於繳蔡榮疏內 【 且於繳蔡榮疏內 「於」原作「謂」,據稗海本、學津本改。】 ,謂榮與革結為死黨,滋長其惡,議欲與之報復。
後二年,伯美為湖南憲,牟濚叔清知衡陽。行移之間,微有牴牾。伯美遂上章劾叔清,報可稍稽,復疑為叔清鄉相謝瀆山方叔所匿,遂再疏按之,且言沈匿之弊。謝相大不能堪,遂於榻前奏陳,將承受蘇鏞斷遣,仍作勘會云:「據湖南提刑趙嘉慶,昨於奏狀稱,已按知衡州牟濚,久而未下,謂是相府遏奏。尋令臨安府追上承受,及通奏進銀臺司等人根究,俱稱即不曾有奏投進。所有牟濚,既是外臺已按,雖是未見按章,先合施行。」奉旨牟濚與祠。隨有御筆云:「趙嘉慶劾牟濚,初無奏牘,輒誣大臣以沈匿之事,力肆攻詆。然以在外小臣,乃敢欺罔君上,誣謗宰臣。且不顧廉耻,行賕賂吏,尚氣節者,得如是乎?國朝典故,凌衊宰相,罪在不恕。朕不欲已甚,姑鐫一秩罷任,以為翼虛駕偽,虧國體,壞綱紀者之戒。」
明年,謝罷相,董榘堂槐繼之。嘉慶為大蓬供職,後復有申省狀云:「重念嘉慶重遭誣罔,沮於威勢,不容分疏 【 不容分疏 「容」津逮本、學津本作「合」。】 。但誣奏傳播萬里,而元來按發之事,未能暴白天下。承受蘇鏞,久已叛去,忽得其狀,具述前相之子,使其僕任康祖誘脅,打回元奏因依。乃是事未發以前,牟濚自知在郡酷虐有罪,懼為民訴,先已馳告謝修,修遂令任康祖誘脅蘇鏞,遇有嘉慶章奏,預先袖呈相府。先奏實被謝修分付以水濕打回。第二奏既到,謝修自知敗露,却將蘇鏞送獄,妄令供析。欲乞敷奏施行,俾元來屈抑,稍得暴白於四方。」得旨與改正理選月日。
是歲冬,察官朱應元劾伯美:「向者,持節湖南,不理民訟,惟理贓錢。不問虛實之有無,但責郡吏之代納。兜攬民訟,交通關節,為郡將所持,遂生怨隙。」遂用此罷出。
○二蘇議禮
禮家如聚訟,雖兄弟亦不容苟同。其大者,無如天地之祭分合一議。自昔諸儒之論,不知其幾,今姑摭二蘇之議言之。東坡則據周頌昊天有成命序云:「郊祀天地也。」以為此乃合祭天地之明文。穎濱乃據周禮為說,謂冬至祀天於圓丘,夏至祀地於方澤。其後朝廷迄從坡說,合祭以至於今焉。